在东南亚做了150多天网赌客服，我看到了诈骗集团的完整产业链

六年前第一次见到老方的时候，他刚刚完成取保候审，结束了自己的“跨国逃犯”生涯。

在此之前，他在柬埔寨的诈骗集团做过150多天的网赌客服，挨过打，骗过人，回国自首前，他曾被圈禁整整一年。

我想起老方的故事，是因为最近身边的朋友一直在讨论的一部将在8月11号上映的电影，影片名叫《孤注一掷》，展示了境外诈骗集团完整的产业链。

预告片里出现的很多画面，老方都曾对相似的场景进行过描述。

或许可以说，发生在他身上的真实故事，比电影还像电影。

2017年11月，老方成了一名网赌客服。

这份工作很简单，每天给那些网上赌博玩家们发虚拟筹码，差不多是个在线的“筹码兑换员”。

如果你下载的手机棋牌游戏，需要充钱进去才能玩，还可以把游戏积分以1：1的比例兑换成钱，通过银行提现。那你一定是碰上了网络赌博游戏。

玩家买筹码叫作“上分”，小额的可以直充；小到几万，大到上百万的，就得直接联系客服。这些赌资会先进入客服负责的一个个小账户，每隔一段时间，项目组老大再把分散账户的钱汇总起来，打给集团。

分散的赌资像一条条小溪汇成大河，

其实这个就是我们所知道的xi钱，在电影《孤注一掷》释放的预告里有类似的情节。一辆辆摩托车排队领银行卡，通过一个个账户分级销赃，通过提现再汇总在一起。

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，老方说因为卡号太多，在转账取钱的过程中，经常容易输错密码。

4月初，由于负责人输错密码3次，必须回国去银行柜台重设密码。

他们这种人在国内大部分都留有案底，40来个客服，3个回国已经被抓了。

老方说：“进入这行之前，我从来没想过，在国外当个客服会这么危险。”

在这之前，老方经营一家淘宝店，由于创业失败，20岁就背上13万的债，没有工作没有收入。走投无路时，在朋友圈看见一则招聘信息。

“柬埔寨大型博彩项目组招客服。会用电脑，会打字，月薪一万起步。包吃包住，包签证，做满半年报销来回机票。五星级办公，五星级住宿，五星级餐厅。”

不少老方的老乡在东南亚打工，也有做网络赌博的。他对这工作不太了解，但听说在国外是合法的，于是就去试一试。

老方是在知情的状态下进入了诈骗集团。

电影《孤注一掷》中，张艺兴饰演的潘生则是被高薪利诱骗到了缅北。

不管是知情还是被骗，一步踏错，就是万丈深渊。

2017年11月，老方只背了一个包，就来到了柬埔寨。

当初招聘老方的人说，只要够努力，半年就能还债，而且来西港的机票报销，签证也不用操心，每天就是对着电脑打字，底薪八千，提成过万。

《孤注一掷》的预告片里，王传君饰演的陆经理带着诈骗集团的员工高喊着“不顾一切向钱冲”的口号，也非常有煽动性。

“拼一次富三代”，谁能不心动呢？

然而负责人没给老方签任何合同，却催着他交出护照，老方把银行和支付宝账号交了出来。

基本工资也根本不是出国前说好的八千，负责人只肯给三千五。只有给游戏拉新客户才有更高的工资。

当老方问负责人说，离职是不是随时可以走。

负责人皱起眉头说：“刚来就想走？”

老方来了快1个月时，就碰到个试图逃跑的客服。

没多久，他们就收到了视频，那是集团安保部抓到他的场景，他被揍得跟狗一样。

这样的画面，在《孤注一掷》的预告片里出现过很多次。

《孤注一掷》的预告里，有这样一幕，梁安娜被人按着，用竹签往指甲里戳。预告片里还有人被绑起来裹着保鲜膜电击的画面，也有人躺在地上，直接被一枪打死。

现实只会比电影更残酷。

一旦进入过诈骗集团，想获得自由，就是一种奢求。

老方回国借卡后，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网逃。

原来，当老方顺利解锁账户，坐着飞机一路向南飞往柬埔寨时，在万米高空变成了一名逃犯。如果再晚一班飞机，可能已经被抓了。

老方说当时他脑子里一片空白，只有一个念头：完了，我要坐牢了！

后来老方他们被拉到了金边，搭飞机去了曼谷，最后到了“老挝金三角经济特区”躲了一年，趁着当地暴乱，又回到了曼谷。

当他们对老方放松警惕的时候，他编了谎话把护照拿回来了，逃到了机场。

飞机落地在香港国际机场，没过多久，老方决定自首。

那是老方22岁生日的夜晚，在香港飞往杭州的飞机上，这两年发生的一幕幕，像电影一般地在他脑海闪过。

飞机落地，警察冲过来，用家乡话问老方的名字。

老方说：“我回来自首了。”

接下来的人生，不用再赌。

看完老方的故事，相信大家对诈骗集团有了大致了解。

他对于很多正在逃亡的人来说，他是幸运的。未来还有很多可能，身边还有亲人朋友。

老方和电影《孤注一掷》里算是狗推这个“岗位”，这些诈骗集团，他们分工明确，有一套完整的产业链。

老方在诈骗集团中做网络客服，其实属于“千门八将”中的提将。

电影《孤注一掷》之前发布过介绍“千门八将”的图，我才对此有所了解。

“千门八将”指的是：正将、提奖、反将、脱将、风将、火将、除将、谣将。

正将通常是程序员，黑话就称作菜农，编写程序，设计骗局。

电影《孤注一掷》里，张艺兴饰演的潘生，就是“诈骗工厂”里的正将。他是计算机专业的高材生，被骗到了诈骗工厂，被胁迫而不得不编写骗局程序。预告片里显示，他成了“诈骗工厂”的大功臣，还当了组长。

正将都是技术人员，门槛比较高，一般人被骗去，像老方那样先做提将的更多。

提将，黑话叫做狗推，跟人聊天，诱人入局，会告诉对方有“内幕消息”，之后的事情，就会交给反将。

反将，就是我们常说的“托儿”了。

《孤注一掷》中，金晨饰演的“美女荷官”梁安娜就是“反将”，而她被骗进诈骗集团的经历，和老方还有几分相似，他们都是在负债时遇到了高薪诱惑，也都曾见证过赌客洗白（钱全部输光）的过程。

电影预告片中，梁安娜在王传君饰演的陆经理指挥下，给王大陆饰演的阿天布局，先做局给了点甜头，然后一步步引诱他上钩，再语音告诉他：“你登陆我的账号，跟我配资，包赢”。

等到阿天完成大额充值，梁安娜已经把他拉黑了。

老方也说过，这些在手机上赌博的游戏，都是程序员们研究出来的，刚开始充值点小钱，程序能让玩家赢点；如果你充值多了想继续赢，只会越输越多。

一次完整的诈骗流程，通常先是有人放出风声，然后狗推拉人，托儿再出场，遇到问题，也有人会来善后，帮骗子们脱身。

放风的叫“谣将”，善后的是“除将”，“帮骗子脱身”的是“脱将”。

至于打手，在“千门八将”里叫火将，负责用武力解决问题，通常火将和风将会有重合，风将的工作是刺探环境打听信息，这个活儿，往往会让打手来做。

《孤注一掷》的预告片里，展现了“诈骗工厂”的业务范围，在王传君饰演的陆经理口中，“诈骗工厂”无所不包，无孔不入，炒股、挖币、网游、电商、博彩，似乎非常赚钱。

电影里的梁安娜，也是被月入十万到十五万的噱头骗去了“诈骗工厂”，但老方的经历告诉我，这样的钱，只怕是有得赚没命花。

回忆起和老方的采访，我在想，这样的采访和《孤注一掷》那样的电影，一定是有意义的。

警醒一个是一个，劝退一个是一个。

有网友评价《孤注一掷》，说：“这哪里是电影，这是保命的东西。”

说得没错，如果老方在被骗去柬埔寨之前看过这部电影，可能就不会做网赌客服堕入深渊，如果那些被骗的人看过这部电影，可能就不会觉得网赌能够致富，卷入那些被伪装成炒股炒币的骗局。

有网友留意到，因为《孤注一掷》预告片里的内容太过真实，在电影官方抖音号的评论区，竟然出现了IP地址在缅甸的账号，还晒出了成堆的钞票和枪。

不知道这是威胁，还是玩笑。

亦或是，真的有诈骗集团的成员注意到了这部电影，产生了恐慌。

恐慌就对了，真正敢拍现实题材的电影，一定有雷霆万钧的力量。

老方在之后的人生里再也没有赌过，我也希望有更多的年轻人在8月11号看到《孤注一掷》，从而避免重蹈老方在六年前的覆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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